为了拿稳手中的笔,钟世才想了一个办法,在油水笔的下端套上一个螺丝帽。三年多来,钟世才用这种添加了特殊分量的笔,做信访笔录,写初核报告,记学习心得,也为自己的人生写下了浓重的一笔。
钟世才,广西钟山县纪委一名普通的纪检监察干部。2006年,47岁的钟世才被查出患淋巴癌晚期。病中愈发瘦弱的钟世才,十几年来工作的“激情之火”却越来越旺。双手颤抖了,他没有离开基层纪检监察第一线;嗓子沙哑了,他丝毫没有减少接待来访群众的一腔热情。
如今正在住院治疗的钟世才,惦念的是熟悉的纪检监察工作,牵挂的是未解决的信访问题。他说:“等我康复后,还是要回到单位,做我力所能及的工作。”
查案:“走过山路十八弯”
碧溪山村民周尚胜依然记得2003年3月份第一次见到钟世才时的情形。天色已黑,周尚胜家刚吃完晚饭,这时候家门口来了几位陌生人。他们每人拿着手电筒,拄着一根木棍,衣服也湿透了。周尚胜心里犯嘀咕:“我们这里山路十八弯,晚上村里人一般都不敢出门,今天刚下了雨,还有谁赶夜路呢?”
经过一番介绍,周尚胜弄清楚了,是县纪委审理室主任钟世才带队,来碧溪山核查群众举报村民小组长侵吞水库移民资金问题的。钟世才的深夜来访,令周尚胜至今唏嘘不已:“真是一位好干部呀!”
事实上,这是钟世才第二次爬了10多里的山路来到碧溪山。就在头一天,钟世才和几位同事已经来过一次,可是扑了空。村民们白天大都外出干活了,找不到人。为了防止调查对象串供,钟世才当即提议,明天晚上二次进山。
“说实话,当场就有同事提出反对。我们白天进山的时候已经看到,山路蜿蜒在半山腰,不到1米宽,山下就是湍急的河流,还不时看到毒蛇出没。这条山路晚上没法走。况且,据当时了解,案件并不算大,外围了解一下就可以了,不必再次进山。”当年和钟世才一起进山的纪委干部曾国强回忆道,“是钟主任‘现在是办案的关键时期,我们一定要抓紧查个水落石出’的一番话,使大家下定了二次进山的决心。”
经过一番调查取证,已经深夜11点多了,钟世才和几位同事又连夜赶回县城。一个多星期后,村民小组长贪污移民款的案情查清了,很快移交给司法机关;又过了两个月,周尚胜和村民们足额拿到了移民款。
“我们家四口人,总共领回了300多块钱,这都多亏了钟主任他们连夜进山调查。”周尚胜说。
在钟世才十几年纪检监察生涯中,为了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,“山路十八弯”他没少走。对钟世才的“较真劲儿”,他的同事吴章林对一件事情印象深刻:“1996年7月,我和钟世才一块儿到石龙镇调查一起镇干部贪污教育拨款的案子。本来,谈话已经结束,调查对象东拉西扯,没什么破绽可找。正常情况下,可以到此为止了。可钟世才放不下,又开展了第二轮谈话,最终找到了突破口。”
曾经被钟世才调查过的原钟山县木材公司经理董峰,1998年亲自“领教”了钟世才的“较真劲儿”。当时,根据群众举报,钟世才找董峰调查设立小金库的问题。“我又没有把钱放进自己口袋,抵触情绪挺大的,刚开始并不配合。”董峰回忆道。
钟世才一次又一次找董峰谈话,讲政策,说道理。董峰说:“他有一句话打动了我。他说,我们只是把情况调查清楚,并不是来整人的,不把问题搞清楚,你自己工作也无法安心。”
董峰最后主动交出了账本,配合调查。“他把处分决定送来,问我有什么意见。我签了字,心服口服。”董峰说。过了两个月,钟世才还专门登门回访了董峰,这让他感动不已。董峰对钟世才说:“我真心感谢你对我的帮助,以后再有不清楚的事情,我一定向你咨询,避免再犯错误。”
接访:“他对上访群众从来没脾气”
“第一次找到钟主任反映问题,他不是客气地叫我‘同志’,而是叫我‘老华’(当地方言,老哥)。一声‘老华’,我的心情就不一样了。”钟上超老人感慨道。
钟上超老人是钟山镇城厢街的村民代表,由于征地补偿纠纷,他和另外几个村民长期上访。2004年3月份,听说县纪委信访室的钟主任能够帮老百姓解决问题,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几个村民代表找到了钟世才。
“只要你们反映的问题属实,我一定帮你们解决。”听了村民代表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后,钟世才说得简单明了。听到钟世才这一句话,几个村民代表反而将信将疑:10多年的问题真能解决?
在接下来的三年多时间里,钟世才为给村民们讨回公道,跑断了腿,磨破了嘴皮。为了丈量清楚征地面积,钟世才协调国土资源局和村民代表一起勘查了六轮;为了协商土地价格,钟世才一边做国土资源局的工作,一边还要劝抚村民;拿到了补偿款,为了确定分配方案,钟世才又挨家挨户听取意见――白天自己上班,村民还要干活,入户谈话只能在晚上,往往进行到深夜。
到了2008年元旦,村民们终于拿到了盼望已久的补偿款,钟世才也终于跑完了一场漫长的“接访马拉松”。村民代表商量,钟主任这几年帮了大忙,可以从补偿款里拿出6000元,组织一个舞狮队,写一面锦旗,敲锣打鼓给钟世才送去。没想到,钟世才一口回绝了。
今年11月份,村民们得知了钟世才患病住院的消息,心里五味俱陈。“钟主任这么好的人,竟然得了这么严重的病。我们当年要去感谢他,可连他的家都不知道在哪里。我们欠钟主任一面锦旗呀!”村民代表钟喜礼说。
信访室接访的多是一些“老大难”问题,群众情绪大,加上对法律法规不了解,协调起来很麻烦。和钟世才一块处理征地纠纷的钟山镇纪委书记钟镇说:“看到一些群众吵吵闹闹,我有时候就忍不住发脾气。可钟主任劝我说,不要急,让他们骂出来。他们也不容易,上访了十几年,情绪没地方发泄,可以理解。”钟世才接访时“耐得烦”是大家公认的,同事们从没见过钟世才对上访群众发过脾气。
“是钟主任前后跑了好几趟,感动了我们,一起协调退还了曾路生的3000元抵押金。”钟山县经贸局党组书记李汉华说。曾路生是一名个体户,曾在经贸局交纳了3000元医药销售风险承包抵押金。按合同规定,曾路生完成了承包任务,本可以拿回抵押金。可是,由于机构改革,退还抵押金的事儿在经贸局、卫生局、医药公司几个单位之间来回扯不清楚。
曾路生为讨回抵押金,奔波了两年多,无奈之下2004年6月份找到了钟世才。按道理,这种并不涉及具体个人的问题,信访室可以转给有关部门,可钟世才并没有当“二传手”。他一趟趟跑卫生局、医药公司、经贸局,又找已经退休的经贸局当时分管医药承包的同志,最后翻检出了当年的承包合同。几番交涉后,曾路生终于拿到了3000元押金。
曾路声讨回了钱,给钟世才打电话,千恩万谢。“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钟世才说。
坚守:“实报75元”的清廉
走进钟世才家,第一感觉是有点空空荡荡。家具不多,上世纪80年代的冰箱、结婚时做的衣柜、过时的吊顶风扇……无不显示这个家庭的寻常与清贫。
“他们家负担重,前几年钟世才爱人下岗,他一个人1000多元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五口人。”10多年的老邻居蒋建柏对钟世才家的条件一清二楚。
诱惑并不是没有,钟世才在办案过程中不止一次碰到调查对象的“意思意思”。2003年春节前,钟世才正在调查县直某单位李某私设“小金库”的问题,恰在街上偶遇李某。李某远远见到钟世才,跑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,说:“600元钱,给小孩过年。”钟世才一把推开了李某,说:“公是公,私是私。”
钟世才公私分明,甚至有一个“实报75元”的“段子”在同事之间流传。2001年10月的一天,钟世才中午接待5位乡镇纪委干部,按标准每人15元,可以报销75元餐费,饭店给了钟世才80元的手撕发票。到了办公室,时任县纪委办公室主任的邓杰已签“属实”,可以报销了。可钟世才却说:“要写上实报75元,因为实际只消费了75元。”弄得邓杰一时不知道怎样入账才好。拗不过钟世才,邓杰最后只得写上“实报75元”。
钟世才是一个工作了18年的“老纪检”,三进信访室,两进审理室,曾获贺州市纪检监察系统三等功、优秀党务工作者、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称号,2009年还被自治区纪委监察厅授予“全区优秀纪检监察干部”称号。同事们都说,钟世才不容易,他家里的负担实在太重。
2000年,和钟世才一家生活在一起的岳母不慎跌倒,股骨断裂,瘫痪在床。一下班,钟世才就赶回家前前后后忙着伺候老人。2003年,岳父又生病瘫痪在床。端屎倒尿、擦身换衣、喂饭送水……伺候两位生病在床的老人,钟世才忙得焦头烂额。两位老人对女婿非常满意,常常对邻居说:“我家钟世才,比我的仔还要好。”喜爱之情溢于言表。
病中:手握套了螺丝帽的笔
很多人说,钟世才得了淋巴癌,还能活这么多年,真是一个奇迹!可在身边同事的眼里,真正的奇迹是钟世才身患重病,还日复一日接访、写报告,像正常人一样不停工作着。
2007年7月,几个疗程之后,病情有所好转,钟世才返回了工作岗位。时任钟山县纪委书记的古国章找他谈话,劝他多休息,工作可以少做点。“他大病后头发也秃了,越来越瘦,走起路来有些发飘。握着他的双手,感觉冰凉。让他工作实在不忍心。”古国章说。“我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。”不善言辞的钟世才也很执拗。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同事们发现,钟世才做的可不是“一点”。早上不到8点,钟世才来到了办公室,打扫卫生,帮同事整理办公桌,去卫生间倒垃圾。“我见到他去倒垃圾,就说他,这种事儿让年轻人去做。”县纪委副书记邓杰说。“我做不了其他的,就做点小事吧。”钟世才回答。
钟世才是“老纪检”,法律法规烂熟于心,办案经验丰富,同事们都叫他“活字典”。“他可是我们室的‘一宝’,同事们有什么疑难都向他请教。”同事刘庆有说。在同事们外出办案时,钟世才就一个人承担起接访的任务。听上访群众诉说,做信访笔录,写初核报告,病中的钟世才压力并未减轻。
就在今年10月底再次住院前几天,钟世才还连续接访一位多次上访的老人。“我的办公室在隔壁,听见他不是一句一句地跟人家讲话,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,听得我鼻子直发酸。钟世才身体太虚弱了。”邓杰说,“他向我汇报工作,有时候一两句听不清楚,我就装作听懂了。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多说话。”
不单讲话艰难,几千字的报告,书写起来对钟世才来说也不轻松。由于病情发展,钟世才的手指颤抖,握起笔来有困难。开始的时候,同事们只看见他写字一笔一画,很慢。到了2007年底,同事们惊奇地发现,钟世才手中的笔多了一件东西――笔的下端套上了一个螺丝帽。“加了个螺丝帽,笔在手中就不会抖得太厉害。”钟世才这样向同事们解释。
在钟世才的办公桌上,留有几本笔记本。从2008年3月6日开始,会议记录、工作安排、学习心得,一直记到今年10月26日。笔迹从清晰到弯曲,再到模糊难辨。10月19日记录的是“集中学习”,具体内容难以辨认;10月26日的记录,已经完全无法认清。
10月29日,钟世才又一次住进了广西医科大学一附院,开始新一轮放疗。住院治病,钟世才“表现很好”。主治医生王仁生说:“老钟很配合我们医生,他总是说好好治病,赶快好起来,好回去工作。”
工作,甚至在养病期间也是钟世才生活的“关键词”。几年前经手的案子,什么人、叫什么名字、案情怎样,钟世才谈起来一清二楚。“他这个人,不让他想工作他就心烦,就是喜欢工作。”妻子雷一平说。
“住院这些天,耽误了工作。现在,我手里还有一个‘小金库’的案子没有完结,等我出院后要马上着手进行。”谈起工作安排,钟世才眼中充满了期待。